且说王知县闻听孙兴之言,往下讲话,说:“何氏笔迹,现在何处?拿来本县观看。”孙兴叩头,说:“现在小人的身上。”说罢,慌忙打怀中取将出来,连那二十两银子,两手高擎,书吏接将过去,递与王知县。知县先将书字展开,仔细观看,上面写的言词,与孙兴口诉的事一样。王知县又问,说:“孙兴,这个字迹,乃是你妻子临危写的。那时节你又没在家,及至你回来,你妻已经亡故,这个字迹,如何到了你手?莫非你与李文华有仇,写假字,你冤赖于他?人命关天,非同小可,若有虚情,法不容宽!”孙兴磕头,说:“青天老爷在上:小人的妻子留下此字,收在梳头匣内。小人回家时,见妻子被人杀死,正然悲痛,谁知道何氏的冤魂不散,起了一阵旋风,一个疯狗,跑进来屋内,把梳头匣蹬开,将此书掉在尘埃,小人抬起观看,才知道其中的备细。望乞青天从公判断,愿老爷公侯万代。”王知县闻听,眼望着地方、保正,开言说:“你们这些奴才!地面上有了这样人命,你们为何不把房主李文华带来?一定你们受了他的钱财,前来欺哄本县!”王守成说罢,冲冲大怒,吩咐左右:“先将地方、保正,每人各打二十大板,然后锁起来,等本县审明,按例治罪。”地方、保正闻听此言,吓得魂不附体,不住磕头。众青衣不容分说,把二人拉下去,打了个皮开肉绽,这才放起,上了刑具。王知县发签一支,差人两名青衣,即刻锁拿凶手李文华到县听审。暂且把一干人犯,带在一旁听候发落。王知县发放已毕,退堂歇息,不再表。
且说这两名青衣,奉本县之命,不敢怠慢,出了北门,一路而来。到了公义村中,到李文华家的广梁门首,外边见了李管家,就把县主之命,拿人的话说了一遍。李文华闻听,吓了个魂飞魄散,面如金纸。说:“李固,此事怎好?”
李文华,听罢管家的一席话,不由着忙惊又惊,迟疑半晌才讲话,说“李固留神要你听:县里既然发签票,少不得衙门走一程。”说罢连将衣裳换,迈步翻身往外行。来到大门把青衣见,两个人,二十两纹银略表情。公差卖法不上锁,三人一同奔县中。说话之间来得快,进了句容一座城。十字街中朝西拐,衙门不远面前横。两个公差腮含笑:“李大爷留神在上听:眼下屈尊把刑具戴,我们好交差见县公。”李文华闻听说“罢了,见官必得要戴刑。”二人听说不怠慢,这不就,锁上李家大相公。二人这才打禀帖,王知县,闻听立刻把堂升。登时三人朝里走,来到堂前跪在尘。两个衙役忙回话,说“太爷留神在上听:凶手带到公堂上,太爷细问就里情。”知县闻听手一摆,两名公差站在一旁。王守成座上开言叫:“李文华留神要你听:你为何,因奸不允伤人命,杀死何氏女妇人?快快当堂来招认,但有虚言我定不容!”李文华磕头尊“县主,太爷留神请听明:小人并不知这事,父母为何叫招承?”知县闻听冲冲怒,说道是:“可恶奴才要你听:花言巧语哄本县,想要不招万不能!”吩咐左右把夹棍看:“夹起这囚徒胆大的精!”衙役闻听不怠慢,夹棍拿来撂在尘。不容分说齐动手,按倒李家大相公,动手拉去鞋和袜,两腿入在木棍中。知县吩咐将绳拢,下面青衣应一声。李文华“哎哟罢了我”,顶梁骨上走真灵。有一个差人喷凉水,李文华苏醒把二目睁,大叫“县主真冤枉,覆盆之下有冤情!小人并未杀何氏,望青天,秦镜高悬判断明。”知县闻听微冷笑:“万恶囚徒了不成!”
王知县闻听,冷笑开言,说:“李文华,料你也不肯善自招承。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?”说罢,将何氏的遗书,连那二十两银子,往下一摔,扔在堂前。李文华拾在手内,瞧了瞧,不由得腹内着急,说:“太爷在上,小的回禀……”李文华就把那“见何氏起意,使宗婆子说说,送银子情实。小的到了晚上,自己思想:这件事损阴坏德,小人倒后悔。所以倒无去,并不知何氏被谁杀害”的话,说了一遍。王知县闻听,如何肯信?往下开言,说:“李文华,你这话欺哄本县,就是那三岁孩童,他也不信。你既然使人去说说,又送银子,岂有不去之理?想来必是何氏不从,你一怒,将他杀死。人头现在何处?快快招来!免得你皮肉受苦。”李文华闻听,说:“青天老爷在上:小人并未杀人,叫小的招什么?”王知县闻听,冲冲大怒,吩咐左右:“快些加刑!”众青衣齐声答应。
李文华本是富家子弟出身,如何受得这样官刑?这方才一夹棍,把魂都夹冒了!又听王知县吩咐“加刑具”,吓得他魂飞魄散,说:“县主在上:不用加刑了,小的情愿招承。”知县闻听,冷笑开言,说:“哪怕你不招!”李文华无奈,只得屈招“何氏因奸不允,本是小的杀死。”知县闻听,吩咐书吏记上了口供,自是追问何氏人头在于何处。
话不重叙。王知县一连审了几堂,李文华因受不过极刑,本是屈打成招,哪知人头在于何处?可怜李文华,受了些个无数官刑,眼看待死,这话不表。
且说李文华的妻子赵氏,自从她丈夫被公差带去,等至天晚,不见回家,不由心中害怕。到了第二天一黑早,打发管家李固进县打听消息。李固不敢怠慢,急忙到了句容县衙门中,将此事打听明白,回到家中,就把“受刑不过,小主人无奈招承,王知县追问人头”的话,说了一遍。赵氏闻听,吓得面如金纸,唇似靛叶 [靛叶——深蓝色的叶子。] 。
不表赵氏在家中害怕,且说王知县把李文华屈打成招,追问何氏的人头。李文华受刑不过,只得屈招应承,说:“何氏的人头,被小的扔在公义村的北边,壕沟之内,到了第二天,踪影全无,想是被狗叼去。”王知县闻听,也不深究细问,吩咐书办作了文书,往上详文。一面吩咐将李文华收监;将地方、保甲打放,说他们报事不明;叫孙兴暂且回家听传。按下此事不提。
再说江宁府的知府刘罗锅子刘大人,这一天刚然升堂,就有衙役、经承,将句容县详报的文书呈上,把封套拆去,递与刘大人。刘大人接来,举目观看。
这清官,接过文书留神看,仔细参详就理情。上写着:“卑职呈报杀人的事,李文华因奸不允擅行凶。杀了那孙兴之妻何氏女,将人头,扔在荒郊不见踪。律应抵偿该立斩,现有那,何氏的遗书作证明。卑职审清才敢详府,李文华现在监禁中。”刘大人,看罢文书上的话,说“此事其中有隐情:李文华既然将人杀死,为何人头又不见踪?这一案须得本府亲审问,怕得是覆盆之下有冤情。我刘某身受皇恩当报效,一秉丹心与主尽忠。”刘大人想罢不怠慢,往下开言叫一声:“承差王明速领票,快到那句容小县中。速提那,因奸杀命这一案,李文华听审到公庭。”王明答应接过票,迈步翻身往外行。按下承差去提人犯,再把刘大人明一明。吩咐打鼓将堂退,清官爷翻身往里行。不表大人在书房坐,再把王明送一程。出了府衙急似箭,越巷穿街快似风。离了江宁城一座,径奔句容大路行。一边走着心犯想,腹中暗自叫:“刘墉:我瞧你,人头儿有限爱管个事,很爱私访探民情。巡抚大人也全不怕,拨回寿礼还拉硬弓。一干上司将他惧,听见罗锅子脑袋疼。今日又差我上句容县,他说是,这件事情有屈情。莫不是,知县贪赃受了贿?屈打成招定口供。王守成果有这件事,刘罗锅子闻知未必容。”这王明,思想之间来得快,句容县不远在咫尺中。